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围观具身智能学术争论:机器人技术拐点仍未到来,行业需要纠偏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5-24 10:29:00    

近日,一场被一些业内人士视作是“中国具身智能路线之争”的学术争论,引起了机器人行业的讨论。

一位讨论参与者是许华哲,来自清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(简称“清华叉院”),是中国科技顶尖人才培养机构的助理教授,同时也是机器人企业星海图的联合创始人。另一位则是亚洲第一个获得IEEE T-RO最佳论文奖的周博宇,他是获得该机器人领域顶级期刊奖项的“亚洲第一人”,同时也是南方科技大学的助理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知乎平台中,他们围绕“机器人领域特殊任务研究是否有价值”等话题展开了讨论。

前者主张“特殊任务研究”于学科有益,但对于推动具身智能的发展“几乎没有用处”。后者则主张无用之用方为智能基石。5月23日,第一财经记者分别采访了许华哲、周博宇以及其他业内人士后了解到,在二者观点的分歧和共识之外,这场争论折射出了学界对技术决定论的警惕,更直接对行业进行了“纠偏”。

在资本追捧大模型、企业砸钱秀肌肉的浪潮中,究竟该押注通用颠覆,还是深耕工业现场那些“不够性感”的工程细节?这是每一位具身智能从业者必须亲自探索的命题。

针对“特殊任务”的研究是否有意义?

整场讨论的原点,是许华哲在知乎上发表了一篇名为《具身智能需要从ImageNet做起吗?》的文章。

许华哲在其中提到,传统机器人学有相当一部分的研究重点在于“特别”的机器人或者“特别”的任务。比如一个蛇形机器人、一个老鼠机器人,或是让机器人去包饺子、抖落衣服。这类“特殊任务研究”的任务对科学虽然有用,但对“推动具身智能的发展几乎没有用处”。

“我认为这种观点显然不对。”在《具身智能:一场需要谦逊与耐心的科学远征》中,周博宇直接指出,具身智能本身是跨学科产物,它的发展必须依赖具体科学问题的突破。他以波士顿动力和蛇形机器人的研究为例,指出波士顿动力早期研究足式机器人时,没有人能预见其动态平衡算法会成为现代人形机器人的核心;蛇形机器人研究中的柔性驱动技术,也直接推动了医疗内窥镜机器人的发展。“这些看似无用的特别任务,都推动了科学的进步,以及具身智能的进步。”

针对特定场景的研究,对于行业来说的意义究竟有多大,成为了二者讨论的核心矛盾。在许华哲看来,按照深度学习、计算机视觉领域的发展规律,推动力主要来自ImageNet这样的标准化数据集以及ResNet或Transformer这样的通用模型。例如流水线分拣、零件抛光打磨等“特别的任务”,短期内有经济价值、创业需求,但长期会被具身智能的进展淹没。

许华哲向第一财经记者进一步解释,以机器人的局部运动为例,在强化学习为主导的方案兴起前,人们利用控制手段也能让机器人完成特定任务,如在草地上行走、跳舞等。“不过,直到强化学习应用于此,机器人才具备了从平地到草地、山地、跨台阶等只用一套系统就能应对的能力。”

“只要通用智能做成,各种细分领域的问题也将迎刃而解”的观点,被周博宇视作是“通用大脑优越论”。他提到,即便是人类自身,在掌握某项特定技能时,也必须经历反复锤炼,方能得心应手。“通用智能无疑是一个宏伟的目标,但与此同时,我也希望青年学生与工程师们能关注到一些更为具体、务实的产业需求。”

汽车总装车间中亟待解决的线束整理难题、半导体封装环节对高精度和高稳定性的严苛要求……“这些看似‘不够性感’的工程细节,恰恰是锤炼真正智能的淬火池。”周博宇说。

在“不够性感”的工程细节里寻找技术拐点

二者的讨论发出后,很快引起了业内多位人士的转发。

科大讯飞机器人首席科学家季超告诉第一财经记者,自己对二者的观点都很认同。对技术迭代的追求和工程化落地的能力,对于现阶段的具身智能而言同样重要。“表面上看,一个惊艳的模型或巧妙的算法,可能令人眼前一亮,但如果缺乏长期工程化落地的经验积累、真实场景中的反复打磨,以及对细节极致追求的‘脏活累活’,这种优势很容易被复制甚至超越。”

杭州钛维云创的创始人兼CEO张磊也很快转发了二者的讨论。作为聚焦于纺织行业的具身智能企业,在大部分的工作时间里,张磊都在处理一些“不够性感”的工程细节。“机器人的夹爪怎么去抓牛仔、棉麻、丝绸等质地不同的布料,怎么迁移、缝纫,这些都需要我们针对特定的任务和场景进行重复训练。”

但在赞同周博宇“通用性无法脱离具体性而存在”的观点之外,张磊也同样认同许华哲对机器人数据和仿真训练环境的观点。

“就像许华哲说的那样,在虚拟世界中的仿真训练和海量的数据并不是万能解药。”他告诉记者,在机器人的训练里,模拟不同状态物体所需要的数据量不同。如果想要训练出一个能够操作五个自由参数量的刚体机器人模型,仿真环境需要模拟的数量级可能在十的五次方。

但如果想要训练机器人“大脑”,也就是搭载在实体硬件上的大模型操作柔性物体,由于柔性物体参数可能有上百个,那么模拟环境数量的量级可能就会指数级增加,成本和技术难度都有所飙升。“因此,我们现在会采用真实数据‘反标’的手段,来补偿虚拟环境缺失的精度和真实性,用50%的真实数据和50%的仿真数据来训练大模型。”

不过,就未来的发展方向而言,张磊坦言“自己也没有理清”。他告诉记者,具身智能仍然处在一个探索的初级阶段,自己无法打包票哪一种技术方案更好、会走到最后。

当前,在大模型落地的方案中,出于安全和稳定性考虑,张磊将整个流程85%-90%的部分都采用了基于经典控制理论的建模方法,剩下的10%-15%则采用了基于强化学习的智能学习算法。“相比VLA(Vision-Language-Action,视觉语言动作)或者端到端的模型,客户更注重安全性,这也是我们采取这个方式的主要理由。”

尽管如此,张磊仍然和许华哲、周博宇一样,相信机器学习会成为具身智能未来的主流。周博宇说,“设想如果我们能彻底理解人脑的工作机制,甚至创造出超越人脑的新架构,那我们就有望仅凭少量数据快速掌握多种技能,突破传统模块化系统的性能天花板,这是很符合自然的。”他认为,这不仅依赖于AI本身的发展,还需要脑科学、类脑计算等多学科的协同突破。

观点竞合纠偏行业发展

第一财经记者看到,讨论双方的观点并非全部“针锋相对”。许华哲也向第一财经记者坦言,传统的机器人训练方法在今天依然有他的价值。周博宇也在交谈中告诉记者,当学者在探索一些此前从未有人想过的东西时,有机会激发产业需求,带来技术的收敛。

谈及周博宇对自己观点的讨论,许华哲告诉记者,这正是自己发表文章的目的之一。“我本身也很期待有人跟我展开讨论这些观点,我和周老师私交很好,除了周老师以外,还有不少人主动跟我私聊。”

而另一边,周博宇也表示,自己这篇文章“酝酿了很久”。“近两年,这个行业的发展超过了我和身边朋友的预期,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一些激进、极端,甚至有一些喧哗的声音,学术讨论本身能够起到一个纠偏的作用。”

立德智库数据显示,2025年4月,中国机器人行业融资数量超过45起,环比增长9.3%。根据已披露金额及行业估值测算,预估总融资金额达60.5亿-71.5亿元,较3月的18.5亿-25.3亿元实现了2-3倍增长。

从技术路径上来讲,VLA模型已经成为了各家企业“秀肌肉”的重点。今年年初以来,Figure AI、Physical Intelligence、英伟达、灵初智能等多家企业都发布了VLA模型。在这些VLA模型的展示demo中,大多数都体现了语言交互和语言动作跟随的能力。

“语言理解虽是直观的智能表现,但执行层面的薄弱让技术难以落地。”周博宇以工业、医疗等场景举例,他认为,在这些场景当中,高精度运动控制、触觉力觉反馈等能力远比语言交互关键。周博宇提到,他担忧过度聚焦语言会导致资源错配,“企业为了融资,不得不分散精力做‘秀肌肉’的功能,反而忽略了场景的真实需求”。

在许华哲和周博宇的观点里,“长坡厚雪”是他们对这个行业的共识。这场争论的价值,或许正在于撕开技术理想主义的面纱,让行业在狂热中看清现实。在具身智能技术拐点到来之前,机器人的竞争与合作,不仅仅在企业渲染的demo视频中,更在那些“不够性感”的工程细节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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